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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9节

 

而后,耳尖一动,听见火中响起了悠长的哨音。

谢慈正在滴溜溜转着刀柄的动作一顿,骤然意识到了什么,上前一脚踢开了门窗,从烟火缭绕中捡了两个女人出来。

芙蕖用帕子捂着嘴角咳。

苏慎浓没什么意识,已经近乎昏迷的状态。

芙蕖咳了半天,察觉到喉口涌上的腥甜,用帕子抹了,藏于袖中,开口道:“你是想就地给我办火葬是吧。”

谢慈正伸手想查看她肩头的伤口,听她这么说,眼神往下移了三寸,散漫的游离着,说:“……我以为你不在里面,为何不回应我?”

芙蕖眨了眨眼,这一回,心虚的人变成了她。

芙蕖没好意思说怕他的动作快不过杀手的动作。

她心里明镜似的,无论当时身处怎样的危急,有谢慈在,一定会抢下她的命。

但芙蕖实在不敢赌。

这一局。

她可以赌。

她的命不能赌。

谢慈在这个问题上并未多做纠结,一问而过,他显然更关心此事的起因:“你们怎么会交上手?”

芙蕖道:“她们并非冲我而来。”她回望了一眼正在火中倾塌的书房,说:“她们别有目的——就在这个房间里。”

大火几乎映红了半边天,苏府的人终于被惊动了。

下人们惊呼着扑火。

芙蕖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慎浓,早已人事不知。

谢慈:“她能毫不犹豫的毁掉这里,想必此地于她们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。”

芙蕖轻声说:“是啊,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,当然没有价值了……”她低头,微微抬了一下左手,从袖口处滚出一个四方匣子,只巴掌大小,檀木浮雕上已经染遍了她的血。

匣子滚到了谢慈的衣角旁。

谢慈抬手捞住。

芙蕖:“我受这么严重的伤,差点搭上命去,若是一无所获,岂不太无能了。”

谢慈用手指将匣子顶开一条缝,里面躺着一枚玉珏,从表面上看,似乎并无任何特殊之处,但却是刚刚那人的目的所在。

她们在这种时候,深更半夜潜入苏府,取这么个小东西,其中定有深意。

谢慈把东西笼进自己的袖中,一手横揽芙蕖的后肩,一手穿过她的膝弯,眼见苏府的下人们越来越多,浓烟中乱做了一团,谢慈便打算撤了。

芙蕖软绵绵垂着手,头靠在他肩上,目光越过他耳畔垂下的凌乱发丝,看到了躺在冰冷石板上正昏睡的苏慎浓。

芙蕖拧住了他的肩头,说:“别把她扔下。”

谢慈一停,并不回头,说:“她是苏家的嫡小姐,谁敢怠慢?”

芙蕖说:“苏家都快没了,嫡小姐又值几个钱,若叫她在这躺上一宿,不用到明日这条命就交代了。”

谢慈仍旧没有回头,抱着她越过了檐顶,出了苏府大门,踩在了空无一人的华阳大街上,一声口哨唤来了守在周遭暗处的部下。

谢慈简单吩咐了一句:“带上苏家小姐。”

自有人飞檐走壁翻进去,悄无声息地偷了人出来。

苏府一把大火控制不住,半条街上空都映红了天,布满了浓烟。

许多户人家都坐不住了,出门来看。

公主府上,栾深披了件衣裳,便骑马往这边赶来,路上,迎面正遇上谢慈,他驱马上前几步,到了谢慈面前,看清了他身上溅的斑斑血迹,便知是出事了,愕然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
谢慈手上如珍似宝的护着一个人,停了一下,说:“你既然来了,就去苏府看一看,苏戎桂最近有点想不开,但还不到他能死的时候。”

栾深明白他的意思。

苏府起火或许另有隐情,但苏戎桂的命却是真切的悬在刀尖上,这样一场火烧下来,能摧毁的不仅仅是房屋。

栾深当下便顾不上问谢慈为何出现在此了。

苏府中。

苏戎桂的书房与苏秋高的院子挨的很近,控制不住的火势蔓延过去,苏夫人抱着自己丰腴的身子,在丫鬟的搀扶下,躲避着周围砸下来的木料,和四溅的火星子,冲着正堂哭喊——“老爷,老爷你快出来啊!”

苏戎桂就在正堂中,可始终不见他仓惶出逃的身影。

所余不多的小厮们冒火冲进了火中,却是又独自冲了回来。

苏夫人满目急切的望着他们。

小厮嗓子都被熏的嘶哑:“——老爷不肯出来。”

苏夫人当即瘫软,既不哭,也不喊了,怔怔的淌下泪。

栾深感到苏府的时候,在一片混乱中,没有受到任何阻拦,便混进了救火的人群中,径直来到了正堂,站在苏夫人身后,拦了一个丫鬟,问清了情况之后,一言不发,身影没进了火里。

苏戎桂正坐在案前等死,见了栾深,也没有任何惊诧之意。

栾深瞧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不耐与他多啰嗦,以他年轻力壮的体格,拖扯一把老骨头不费什么力气,将人从火中拽出来,扔在了院子里的鲤鱼池里。

鲤鱼池不过半人高。

苏夫人不顾冬日严寒,扑下水将苏戎桂护持在身前,心疼的擦着他脸上的脏迹。

栾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沉着嗓音道:“枉你读了几十年圣贤书,你纵使有再大的罪过,也有国法定论,轮得到你自尽?”

苏戎桂被冬日里池下的冰水冲了一头,恢复了些许冷静,口唇冻得青紫,哆嗦着:“一步行差踏错,万古罪孽深重,我该死……可家里妇孺无知可怜,若我一死能换些许宽宥……”

栾深瞧着这一院子的狼藉,以及手无寸铁的女子们——“你办糊涂事的时候,怎不想想身后的家眷。”

远离了华阳大街西头的火光,谢慈把芙蕖抱回到自己房间,放在榻上。

他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,也不见得有刻意的小心,但芙蕖身下一路都没感觉到颠簸。

冬寒十月,卧炉里总是温着炭火的。

谢慈走出去一会儿,再回到房间时,手上端了一只青瓷罐,他坐在边上,一掀盖,便流出了厚腻的药香。

是他私藏的外科圣药。

谢慈手指往她的肩上一搭,轻巧地解了她肩上挂着的衣裳,露出里面的刀口,帕子上沾了酒,谢慈折了帕子往她伤口上一盖。

芙蕖痛进了骨缝里,向后竭力扬起了颈子,痛呼声却尽数往下咽,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颤抖的呼吸声。芙蕖眼前盯着缕金的床帐,感觉到伤口处一凉,帕子掀了,一块冷玉般的药膏涂抹上,痛感瞬间消了大半。

芙蕖正过脸,瞧见他的手指抚过她伤口周围的皮肤,玉白衬着凝脂,在昏黄的灯下,倒叫人一时看晃了眼。

谢慈察觉到她一动不动的目光,低着头,略一抬眼,问道:“你在想什么?”

芙蕖没有回答,目光逐渐从虚渺落到了实处,去捉他的手指。

谢慈不避不闪,放软了力道,让她握着,指尖黏腻的药膏沾在了芙蕖的掌心里,芙蕖一点也不嫌弃,一点一点给擦干净了。

芙蕖比较了两个人的手指。

她的手要更软一些,柔弱无骨,顺着他的指尖,慢慢的缠饶上去,谢慈的手虽然欣长好看,但薄薄的皮肉下,藏着淬炼过的筋骨,握在手心,能感受到韧性十足。

芙蕖捉住了就不想撒手。

她的神情在这一瞬间,十分专注,全部落在了面前交缠的两只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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