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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节

 

他问哪个姜。

“女字旁的姜。”

梁远儒中气十足地说了声:“这个姓不错,很好。”

姜迎灯对上他温厚的神色,略感亲切,随后释然地笑一下。

老爷子很健谈,且是有文化的人,跟他们说起梁家在溯溪的历史,说当年皇帝南巡,都把梁园做帝王的行宫,家中还有皇帝亲赐楹联,又说道家里女眷又是如何风光选上当朝王妃。时以宁是真觉得厉害,于是搭腔很多,姜迎灯就坐在后排的暗处,安安静静地听着。

一会儿,梁远儒忽的回首喊她一声:“小姜。”

姜迎灯应了声。

他侧眸看过来:“你是哪儿人来着?”

“江都本地人。”

梁远儒说:“我对江都人印象很好,年轻时在这儿工作过二十几年,受过恩惠,这地方风景也怡人——对了,我孙子前些年也在这儿读过书。”

姜迎灯眸光一滞,声线淡弱地应:“……嗯。”

见她寡言少语,搭不上话,梁远儒也没再问,转而看旁边的时以宁:“你们刚刚去哪儿拍了。”

时以宁说:“去了云谷寺遗址,我手机拍了几张照,给您看看。”

说着,她把照片调出来给老人家翻阅。

“梁朔年轻的时候在这儿修行过一段时间,还给拂晓供了个灯,就是这个。”

梁远儒有些老花,戴着眼镜,也得把手机往远了推,才堪堪见到上面的内容:“哟,这还真是个灯。”

“是,不过灭了几百年了,现在就是个灰扑扑的塔,上面隐约能看见一些字迹——您能看清吗?”

梁远儒对着照片,扶着眼镜看了会儿。

而后,他想起什么,连连点头说着“我知道我知道。”

“千佛灯,这个我知道,我孙子在我们那儿山上也供了一盏。”

听到他提孙子,时以宁来劲得很,忙问:“做什么用的?”

“说是给一个姑娘求平安,也不知道管不管用。”说着,梁远儒不屑地哼笑了声:“反正我是不信这些。”

时以宁问:“您哪个孙子?”

“梁净词,你们见过吧?上回。”

时以宁嘿嘿笑:“是是是,带我们去祠堂的,帅得很,一表人才!”

梁远儒脸上绽开的笑容不无得意:“我孙子是真聪明能干,国之栋梁。”

刚入夏的小县城,漫天飘着被揉碎的云,车子慢吞jsg吞地驶在树荫下。前面俩人安静下来那一会儿,姜迎灯的耳畔只剩一片嘈杂的蝉声。

她想起,梁净词为数不多领她去山上那几回。

他遵循唯物主义,就是迈进了寺庙的门,也是在一旁看她点香,固执地不肯折一下腰。

很有原则。

但他看在眼里,不会对寺里的香客与规矩指指点点,只是信了那句:未到苦处,不信神佛。

人都有空牵念的时光,留不住的情义,填不平的缺口,只好用那虚无的祷文与钟声、去自欺欺人地补上遗憾。

最终,除了平安,还能求些什么呢?

姜迎灯看着老爷子的后脑勺,轻声地开口问道:“什么时候供的灯。”

梁远儒回忆一番,说:“应该是有一回元宵供上的,好几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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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见梁远儒这句回答的时候, 姜迎灯有些脑袋犯昏,肋骨中间倏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,胃部正钝钝的疼。她将要应声, 回答又被这难受袭下去。

连带,眼睛变酸。情绪与身体机能都在这停一阵走一阵的路上急速滑坡。

“学姐, 你好点没?”时以宁注意到姜迎灯苍白的面色, 回头看她一眼。

姜迎灯摇摇头,没有说话的力气, 喝一口手里的气泡水, 但恶心感却变得更重。她揉开川字眉,又捂了捂翻江倒海的胃。

梁远儒见状,回头瞅了瞅迎灯, “你怎么了小姜。”

一声小姜被他叫得朗朗上口,姜迎灯发自内心地笑了下,但唇角力气微薄, 笑意转瞬即逝,面色憔悴。

时以宁解释说:“她晕车, 从燕城开过来大半天, 难受得不行。”

梁远儒:“晕车?去旁边店里买个风油精,试试看管不管用。”

姜迎灯摆手说:“没什么用。”

“那你回头还是飞回去, 小姑娘看着就弱不禁风的,哪儿禁得起这一路颠。”看不出来,梁远儒还是个行侠仗义的热心肠,“你单位不给你报销我给你报。”

时以宁哈哈一笑:“还是爷爷懂怜香惜玉。”

“这都称不上怜香惜玉了, 病患得受照顾, 人之常情。”

他的通情达理让姜迎灯觉得亲近。

她看着老人生出皱纹却慈眉善目的一张脸。叫她去店里买风油精,这话好像不是梁家的爷爷在对她嘱咐, 而是她自己的爷爷。

姜迎灯说:“不用了,我看安排吧。”

手机屏幕上,被调到最暗的界面,搜索框里没输完的“千佛灯”几个字被她急速删掉,姜迎灯把手机塞回包里,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陈皮糖,对她来说唯一管用的治晕车药,但一无所获。

姜迎灯没想到最后,梁远儒真的给她准备了一支风油精,是让随行的保镖去买的。

那会儿,拍摄团队正在南山山脚下取景。

拍摄没正式开始,梁远儒指着梁园门前一块介绍梁园的碑文,给他们讲历史。

姜迎灯身体状况还没缓解,静静站在队伍一侧,看黑色石碑上面的文字,一瓶矿泉水从后面被人递过来。

她好奇地望过去。

“周暮辞让给你买的!”有人喊了声,“不是晕车么。”

他今天人都没到场……她脸一热,接过,但没喝。

碑文的介绍里写道崇祯年间的梁家文人都是东林党,看这行字,时以宁天真地问姜迎灯:“这个梁朔也是东林党?”

“是。”

“东林党不是坏的吗?”

姜迎灯说:“当时是一个制裁皇权和对抗阉党的派系,文官集团的代表,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坏人,”她想了想,公正地补充一句,“人没有好坏之分,纵观历史,就更复杂了。”

梁远儒点点头附和说:“人没有好坏之分,只有立场的高下。”

想了一想,她低声喃喃:“其实立场也没有高下。”

梁远儒若有所思的眼望过来,嘴唇微翕,似是要说几句什么,但又没再聊深,一行人往阶上走,这个建在半山腰的园林海拔略高,即便炎夏,林间的森森冷气,让姜迎灯缓解了暑热和晕车带来的不适。

梁远儒:“我很喜欢明朝这个朝代,很有气节,当年崇祯帝的死也是很悲壮,知不知道这一段?”

吹牛谈天的时间,老爷子很随和,一脸要考考他们的样子,时以宁问为什么。

姜迎灯说:“君王死社稷,天子守国门。李自成打到皇城来,崇祯至死不南迁,他说我可以死,但是不要伤害我的百姓,所以最后真的缢死在一棵老槐树下面,后来到了清朝,这棵树还被顺治锁上,命名为罪槐。”

“罪槐?罪名的罪吗?”时以宁问她。

“嗯,”她轻声地说,“不过,罪不罪的,谁能定义。不然怎么说,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?朱由检是个好皇帝。”

姜迎灯声线柔和,听得人舒适,再看她一眼,素面朝天的一张鹅蛋脸,少些气色。黑色挂脖吊带,配一条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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