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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节

 

姜迎灯挺有理地说:“对啊,就是因为我这样的好学生未雨绸缪了,把功课都做仔细,所以才把好课都挑了,剩下的留给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啊。”

纵使自嘲过不学无术,听她这么一说,这话不对劲。

梁净词懒洋洋地嘲弄她:“能耐了,姜迎灯。”

姜迎灯可能也是笑了声,轻飘飘一道气音浮在耳上。

他仿佛能看见她笑意阑珊的神情。

她说:“你帮我决定一下好吗?无聊的课,轻松的学分vs想上的课,和棘手的论文。”

梁净词说:“过程比结果更重要,选喜欢的。”

“可是结果也很重要啊,会影响到绩点。”

“选修而已,能影响几个分?”

梁净词端起杯子,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果汁。

“读书本身的意义远大过功名利禄。”

他是真觉得如今学生上学这事有些本末倒置,为了赶一个终点,错失一路的好风景,挺不值当。

姜迎灯想了想:“好像是哦。”

本意是想叫她轻松些念书,道理说出口,又讲深了些。

梁净词好像总能把任何话说得洒脱,有种历尽千帆的宽阔,眼下怀揣过程重要的想法,却忘了还有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。

心随境转。等到他发现这两者同等重要的时候,有的人却已经不愿意同他谈结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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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说照顾人家闺女, 照顾到这份上,你也不是不怕姜老师出来算你的帐。”

梁净词挂断电话一瞬,不知道谢添的想法拐到哪里去, 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。

梁净词放下手机,淡定说:“船到桥头自然直, 还早。”

谢添听了朗声大笑, 说他心宽。

梁净词也笑一笑,不辩解。

“我怎么记得你妈前阵子还给你分配对象来着, 嘴上说着等分配, 当真分到了,又嫌弃人家不够格了?”

相亲的事就是容易广为人知。

“嫌弃不至于。”梁净词坦言道,“换个人没准还能试一试, 但是顾影不行。”

“怎么不行?那大美妞啊,主持人啊,带出去风光死了。”

“顾影追过我。”

谢添问:“什么时候?”

梁净词想一想, 答:“高中。”

“追过不是更好吗?没明白。”

梁净词看一眼他转不过弯的脑袋,那些别扭与避嫌, 隐晦的情情爱爱、弯弯绕绕, 都投射不进谢添这双并不高明的天真眼底。他徐徐摇着头,体谅了这颗榆木。

他的确不排斥通过相亲建立新的情感关系, 但那必须是崭新的,梁净词回避任何前尘往事的纠葛。

除了迎灯,跟她还谈不上纠葛。

谢添又说:“对了,我突然想起来, 我那天去你爸那单位办事, 好像看见他在车里等人。”

谢添跟梁净词的父亲没什么交集,只知道他是证券公司的高层, 身边时不时跟个小红小绿,谢添这人嘴快,也不计什么后果,这话摆明了就是问他,这又是轮到哪个小红小绿了。

闻言,梁净词的筷子顿了顿,紧接着说:“一个新人,应该是姓陈。”

谢添对他这平静无波的回答十分意外:“不是吧,你见过了?”

“今天回去,正好碰了个面。”

梁净词面前摆一条鳗鱼,他记得谢添不吃姜,于是细致地挑开那些红条姜丝,漫声说着:“走了个姓庄的,又来个姓陈的。”

窗外阳光覆在他骨节上的青紫色薄薄筋脉。

他声线沉稳,动作慢条斯理,提起这些也照旧八风不动,并不像在掀开梁家人的丑事。

“打不完的仗。”

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,但是很多的风声不是单单掖就能掖住的。

他再守口如瓶,也架不住四面八方都是闲话。

想起那些莺莺燕燕,想起他风流成性的父亲,取错了名字的梁守行。

庄婷给梁守行生了两个孩子,但梁净词心里估摸着,他可能还不止两个弟弟,有多少跟他血脉相连的弟弟妹妹还下落不明,他计算不出。

想起这些事,梁净词现在已经能平心静气地接受。

愤懑,悲怆,失望,这一类情绪早就被岁月紧紧压皱,连同他年轻时还算有几分尖锐的棱角,被丢沉进他不会再回望的深渊。

唯一担心的还是妈妈。

他见过母亲爱到失去理智、退无可退的样子。

他觉得杨翎不该是那样的人。

可是她的的确确变成了那样的人。

因为这一场婚姻不会有终点,他们注定无法分割,缠连到坟墓。爱到了骨子里的深情,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自戕。

好在她终于找到了自救的法门。

这一些年,家门平静许多。

事到如今,管她姓陈的,姓李的,姓王的,在梁净词这儿已然掀不起多大的波澜——只要她们还有些慈悲心肠,别再去揭杨翎的伤疤。

挑完了姜丝的鳗鱼被推到谢添的面前。

梁净词擦着指:“吃完我去见一见迎灯。”

谢添见到被处理好的菜,受宠若惊道:“哎哟,这么贴心呢哥哥,我要是女人我早晚也得被你迷死。”

梁净词轻笑一声:“少贫。”

-

姜迎灯返校这事,没第一时间跟梁净词说。

他赶去师大兴师问罪。

梁净词来早了些,这天傍晚天气有些阴沉,教学楼灯火通明。他坐低矮的车厢里,看不见里面的人,抬起头,密集的日光灯很晃眼。

梁净词在后座坐着,隐蔽些。

他手指间夹一根没点的烟,打火机就在兜里,纵使百无聊赖,也没急着点燃。

窗户降下,他手指轻轻点在窗框,听见铃声时,顿住动作,收紧了关节。

姜迎灯出现时,身边跟了个人,是那位花蝴蝶,两人一并往教学楼前的平台走。

停车位置在一棵古朴的榕树底下,位置偏僻,避开人流。方便讲些诚心话,两个人不偏不倚在不远处站住脚,面对面说起什么,丝毫没注意到隔树有耳。

梁净词看见她藏在树根后面翩跹的裙摆一角,被凉风一下一下拍向白皙的脚踝骨。

“冒昧问一下,他是学长吗?”陈钊说话时,梁净词抬眸看向他苦涩又有几分悲情的脸。

姜迎灯背对着树站,摇着头,声线低弱:“不算是,不是我们学校的人。”

“你别被人骗啊,这么傻,现在社会上骗子很多。”

她想了一想:“应该不是骗子。”

好一个应该,有人在暗处失笑。

话到这儿大概就该结束了,可有人愣是不死心,还要越界地挽回一点独处的余地。

“那我以后还能约你去图书馆看书吗?”

姜迎灯顿了顿:“我男朋友他……心眼有点小,我怕他知道会生气,所以……”

坐在车里的梁净词用指骨抵着太阳穴,不置可否地轻轻扬眉,心量再宽,也不免放大她此刻的字句。

那时谢添问他,怎么真选了迎灯?

梁净词觉得这个“选”字用得不好,但他没急着纠正,也没解释。

因为他已经作答过,再怎么总结,不过那一句——

迎灯很含蓄,和你的十九岁不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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