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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真怕下一步就是悬崖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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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纪则明满身雨水地回到家,小猫摇着尾巴在他身边转圈,他想了想,洗完澡顺便把猫也洗了。

他漫无目的地做着一件又一件的家务,像个无法停止的机器人,被安装了永动程序,只有不停地运作,才是他存在的意义。

家里其实不乱,但是也并没有一丝不苟,到处都是慎怡存在、生活的痕迹,纪则明每一次整理和放置,都好像是踩在她留下的脚印上。

可心里始终是空的,每一根神经都在拉扯他的感官,像有了触觉的破碎布偶在接受缝补。

回到卧室的话会让他稍微好过一点,无论是被子上的味道也好,她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没迭起来的被子也好,都成为了纪则明短暂的镇定剂。

他趴在床上,稍一转头,就看见床头的日历。

上面有关于今天的日期被慎怡用彩笔重重地圈住了,层层笔迹一下子从彩色飘带变成将他捆起来的铁链,让他窒息。

纪则明闭上了眼。

可他心里很清楚,他无心睡眠。

因为有两件事情让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白昼。一件是找寻慎怡哭泣的原因,一件是渴望得到她的下落。

他不可能将这局面就此搁置,让她一个人承受。

除此之外,他还想和张应怀谈一谈。

夜半风雨来急,摇摇晃晃将千万缕孤单雨滴砸落人间。每户人家的窗棂都变得湿漉漉的,花草不堪重负,从未想过拥有抵挡冬日严寒的天赋,却没能遭受住这一场暴动般的突发天气。

纪则明做梦梦见他回到了大学。

那时候慎怡还在读高中,他闲来无事,去看她。

那几年是两家父母关系最好的时候,连带着他们两个做孩子的也跟着亲密起来。纪则明觉得她好小,是那种有朝气的、稚嫩的小,似水灵葱段般剔透,又似含苞牡丹般动人。

他那时明明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思,梦里却被美色所诱,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早恋。

没听到慎怡的答案,他就惊醒了。

太荒唐,已经超出他道德的幻境,令人头晕目眩。

起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,纪则明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。那里一片冰冷。即便他在这里温睡,也无法填补另一个人存在时的体温。

小猫睡着了,花瓶里的花也睡着了。

纪则明已经刷过牙,却还是蹲在了冰箱面前,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下午送来的蛋糕。

终于能够看见它的全貌。原来被红绿盖子遮挡住的顶部坠着巧克力雕刻的一家三口。男人、女人、猫。三张笑脸灿烂地开在圣诞树旁,温馨得不像圣诞,像童话。

他不舍得,于是从侧面开始吃。

吃着吃着就发现自己原来在流泪,奶油和眼泪在舌尖化开。

纪则明垂着眼,将蛋糕装起来,放好。

他发信息和慎怡说,如果待会天亮了还是这么大雨,就不要开车去上班了。需要的话他可以去接她,不需要的话,希望她为了安全起见打车。

这是凌晨,纪则明不知道她是渴醒了还是彻夜未眠,她回得很快,却不是在回答他的叮嘱。

她说,对不起。

“和你说那些话对不起。但是我没有出轨。”

纪则明的手指动得飞快,他说,不要对不起。

这五个字转眼就出现在对话框里。可剩下的话,他怎么编辑都是反复增加又减少,最后凝聚成长久的正在输入中。

“慎怡,对不起。”

她还是秒回:“我也不要对不起。”

这成为了他们这段时间,最后的对话。

因为慎怡说,觉得这段时间不适合相处,更不适合见面了。

纪则明对她的判决感到悲伤,却毫无异议。他知道目前有很多事情要处理,慎怡的考虑是对的。在尚未解决之前,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,也不失为一种悬崖勒马的计谋。

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,就先原地站一会儿吧。

他真怕下一步就是悬崖。

两天之后,他收到了无名短信。

推开茶室对面咖啡馆的大门,张应怀端着一个瓷白的杯子,掩盖住了盯着纪则明进门的视线。

从第一次见他,张应怀就察觉得出对方是哪一类人。他判断他是优秀的,但傲慢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。

“纪老板。”他抬起下巴,“希望我冒昧的邀请没有打扰到你。”

纪则明点了一杯蓝山,很老派的格调,他说自己并不怎么喝咖啡。

“不会。”他很礼貌,“即便张先生没有主动联系我,我也会来找你的。”

张应怀挑了下眉。

那个雨夜以后,他对慎怡的关注比平时多了许多。

倒不是真的有插足的心思,只是被她疾声厉色地拒绝,又因为岑瑜的事情被她批判道德败坏、猪狗不如,张应怀心里多少有些报复心理,有点想看她落魄的意思。

如果因为自己导致了她和未婚夫感情破裂,他会得到一种病态的快感。

以张应怀那天所见所闻的推测,慎怡这段时间应该以一种心交力瘁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。

可她没有。

她不仅没有心交力瘁,还若无其事。即便在单位里的好朋友因为私事告了长假,惹得流言蜚语漫天乱飞,她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对劲,嘴巴里除了“我不知道”就在憋不出半个多余的字。

甚至与他碰面时,还能当做普通同事,在领导面前饰演和睦的同龄人。

张应怀还以为,是纪则明把她哄好了。又或者说,他们之间的爱情具有疗愈的特效。

可如今见到纪则明,他又推翻了这个结论。

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好。

倒不是说他变得不修边幅,又或者精神状态紊乱,相反,刚才纪则明走进来的时候甚至还吸引了邻座两个女人的目光。

或许是因为身高,没什么人能够看到他的眼神。

很淡,很暗。

“张先生主动找我,应该是有事情要说。请问是什么事呢?”

张应怀移开了视线。

“没什么。”他不是良心发现,他只是觉得慎怡根本没有因为他而产生一点动摇,甚至连生气都是因为岑瑜,所以觉得没意思了,“只是特来澄清一下自己的立场。”

“我和慎怡之间,什么都没有。”

他说完这句话,猜想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应该分量很重。于是抬眼期待着他的反应。无论是什么样的波动,张应怀都很期待。

可纪则明居然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,说了一声,我知道了。

张应怀握杯柄的手指瞬间收紧了。

这两夫妻,一个比一个能装。也一个比一个气人。

他几乎是咬牙切齿:“纪老板不感谢我平时对慎怡的照顾吗?”

纪则明说谢谢。

说到这个,他倒是想知道一件事。

“那天,是你帮慎怡擦的眼泪吗?”

张应怀愣了一下,记忆飞速地搜寻,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。

而纪则明的主动开口,也让他挫败的心情死灰复燃。他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,点下头,道:“是的。”

“你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?”

纪则明的咖啡自始至终只喝了一口。

张应怀越是观察他,就越是觉得他这个人很熟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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