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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节

 

霎时间,母亲昨晚教给他的人际交往小妙招充斥进大脑。

沈令突然紧张起来。

贺闻帆夸他,他是不是该夸回去?这样就能延续话题了?

贺闻帆说他眼睛好看,他该夸贺闻帆的鼻子还是嘴巴呢?

好烦啊,看不出来。

沈令急得缩在袖子里捏手指。

贺闻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他只是随口夸了夸沈令,这小孩儿却莫名其妙慌张起来,还一个劲盯着他的脸看,目光小心又胆怯。

“我脸上有东西?”

“没有没有!”

沈令连忙摆手,“您、您的……”他眼神张惶几下,随即定格在了贺闻帆的领口。

“您的……灰色羊绒围巾真好看。”

说完还咧嘴一笑。

“……”

贺闻帆没想到自己这条普通的围巾也有被夸奖的一天。

场面空寂了一瞬。

几秒后,沈令在忐忑中听到贺闻帆的声音:“谢谢。”

他像是压着笑意:“不过这条我戴过了,阿姨替我整理的时候或许用过某种柔顺剂,怕你过敏就不送了,下次见面我会买条新的作为礼物。”

廊亭里已经准备好,贺闻帆在店员的引导下转身离开。

沈令怎么都没料到是这个走向,耳根都烧了起来。

他慌忙跟上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
“我真的没有……”

“贺先生!”

廊亭在半山腰,从侧门出来后还得走一小段路。

贺闻帆不喜欢身边人多,没让秦臻他们跟着,和沈令单独出去。

但一路上也不清净。

沈令很急。

“贺先生,我不是在向您要礼物。”

“我我就是夸夸您……”

“不是、我就是单纯觉得围巾好看……”

“好像也不是……但真的真的您别误会!”

他今天依然穿得很厚,大大的围巾遮住半张脸,围在贺闻帆身边像只叽叽喳喳的小胖鸟。

雪还在下,沈令一边撑着伞跟上贺闻帆的步伐,一边还要把总是掉下来遮住视线的外套帽子掀开,一路走得很吃力。

贺闻帆太高,沈令替他撑伞也必须举得高高的,风一吹破伞就不听使唤,沈令咬着牙跟伞柄较劲。

直到贺闻帆一把将伞从他手里夺过来时,沈令才蓦地噤声。

他呼吸很急,微微张着嘴喘气,睫毛抖得厉害。

沈令打伞对贺闻帆来说没起到丝毫遮挡作用,他半张脸都被雪淋湿了,但看着沈令被冻得通红的手指,他又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。

半晌他叹了口气:“知道了。”

他将伞稳稳撑在两人中间,带沈令往廊亭里走:“不会误会你。”

贺闻帆当然知道沈令没有在向他要礼物,只是当时一时兴起逗了他一下。

没想到这小孩儿完全不禁逗,一板一眼得好笑。

沈令不太看得懂眼色,对周遭的事物都有种懵懂的不安,只有贺闻帆明确表达了态度,他才能稍稍安心。

山腰的廊亭是沈令爷爷特地找工匠修建的,视野绝佳,春天赏花冬天看雪。

亭内桌椅都被收拾干净,茶席也布置妥当,沈令便开始煮茶。

今天煮的老白茶,茶叶在透明的茶壶中蜷曲舒展、翻滚起伏,和山间纷飞的大雪一样,杂乱毫无章法,却奇异的充满美感。

茶煮好了,沈令用茶滤前顿了一下,问贺闻帆:“您平时喝白茶习惯过滤吗?”

人和人的喜好不同,偏爱的口感也不同,沈令煮茶是给贺闻帆喝的,自然该遵照他的习惯来。

贺闻帆其实不在意这些小节,摸着下巴回忆道:“之前喝李老泡的银针,他没有过滤,我喝着还不错,你觉得呢?”

沈令想了想,说:“新鲜的银针不过滤的话,口感确实会比较饱满,但白茶多毫,我们这种老白茶,茶饼撬开后碎渣也多,滋味可能会有些影响,我还是建议过滤一下?”

贺闻帆没意见:“听你的。”

得到认可,沈令便安安静静做茶,不再说话。

路上吵吵嚷嚷还不觉得,一安静下来,贺闻帆就发觉沈令状态不太对。

嘴唇没血色,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。

想到昨天刚去过医院,贺闻帆问:“你身体好些了吗?”

“好了。”沈令点点头,怕他不信,还卷起袖子给他看。

手臂手腕都白白,皮肤薄而细腻,红点消下去不少,只剩下淡淡的痕迹。

应该确实好了。

既然不是身体的问题,那就是情绪上的了。

“心情不好?”

沈令惊讶于他的敏锐,摸摸鼻尖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谁都有自己的烦恼,没人能每天二十四小时保持愉悦亢奋的状态。

贺闻帆自认和沈令不算亲近,不是可以推心置腹聊心事的关系,他也对其他人的内心世界毫不关心。

如果沈令自己不说,比起主动送上门当倾听者,他更倾向于点到即止不再追问。

不过沈令情绪确实不高,贺闻帆没有强迫人做事的习惯,茶喝过两盏便打道回府,不留沈令陪自己在亭子里吹冷风。

离开那会儿雪停了,路上比来时安静很多,能听到风盘旋过山谷时空寂的回响。

贺闻帆拿伞走在前面,小路狭窄难以并肩,沈令就默默跟在贺闻帆身后。

路上谁都没有主动挑起话题。

走到一半,贺闻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,伴随着沈令的惊呼。

贺闻帆回头,看到沈令杵在几步远的地方,惊恐地睁圆双眼,全身僵硬:“我、我我后面是什么?”

他以一种防御的姿势双手握拳抵在胸口,说话声音都在抖。

贺闻帆看了眼,旋即皱眉。

沈令羽绒服的帽子里竟然倒插着半根细树枝,挂在边缘颤巍巍地晃动,肩头还散落了一堆雪花。

多半是积雪压断了树枝,正好落进沈令的帽子里。

但沈令不知道,他大概以为自己被山里的某些活物缠上了,吓得一动不敢动。

贺闻帆上前几步,虚扶住沈令颤抖的肩膀,将树枝拿了出来,放到沈令眼前。

“只是树枝而已。”他说。

沈令的大眼睛盯着树枝看了好几下,然后才抬起头看向贺闻帆,睫毛不安地扇动,像是不敢相信:

“没、没别的了吗……”

“别的什么?”贺闻帆反问,“这座山是保护区,不会有野兽的。”

“我不是说这个……”沈令声音小了下去,尴尬的红晕爬上耳尖。

“吓到了?”贺闻帆又问。

沈令没出声,头顶的发旋轻微地点了点。

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但沈令似乎确实非常容易被吓到。

贺闻帆沉默了一会儿,将树枝扔到路边,推了推沈令的背:“你走前面。”

沈令非常不好意思,头一直低低地垂着,走了半路才想起自己还没道谢,回过头小声说:“谢谢。”

贺闻帆淡淡道:“不客气。”

不一会儿沈令又回头:“我知道这里没有野兽……”

他纠结很久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两句,虽然没有野兽,但也可能会有冻僵的麻雀吧,或者某些长得很恶心的虫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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