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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节

 

那是个深秋,将及弱冠的陆文琅去猎场围猎,他没猎着畜生,却猎着一个人。其实猎着的这个人和畜生也差不多。彼时花无叶还是十二岁的孩子,饥饿使得她在林场里茹毛饮血。

陆文琅眉眼一弯,“你愿不愿意杀人?”

“杀人?”满嘴是血的花无叶歪了歪脑袋。

“对,杀人其实跟杀畜生差不多。”陆文琅目光落在那头死鹿上,这头鹿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,身上散发出阵阵腐臭,真亏她能咽得下去。

“杀完人,我有什么好处?比如吃的,或者穿的。”

陆文琅笑起来,“当然有,你会得到一大笔钱,你想用这笔钱买什么就能买什么。”

花无叶思考半晌,点点头。

后来,花无叶便被陆文琅带着,来到了睚眦阁。

这一待,就是十五年。

现在,陆文琅看着花无叶,神情颇为厌恶,“滚出去。你去哪儿待着都行,总之,别在王府。”

但花无叶却不依,水蛇一般地缠上去,唇角依旧挂着笑,“我知道您看不起我,但这段时日,我还非得留在王府不可。除非,你想让陆知弈怀疑,想将皇位拱手相让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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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初四,夜,镇国公府。

冷如梅站在小楼前,望着其中一层。

那本是宁熙所住的房间,平常这个时候会透出明亮的烛火,可现在窗户已经被木板和铁钉钉死,连一丝光亮都没严严实实地盖住。那栋小楼在灯火璀璨的镇国府中黑黢黢的,显得冷清极了。

看得太久,冷如梅眼睛已经酸涩。她挪开目光,埋头朝斜风院走去。宁敬修在通常不在夜里找她,是以,她总是有大把时间。

斜风院人少,是片竹林,只有一间竹屋。

她举止端庄,身着锦缎华服,发髻高束,头戴点翠珠毓,俨然是个贵妇。可她手里却握着把长剑。

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再提起过这把剑,时间长得几乎让她忘记握剑时的感觉。

现在,她把压在箱底的长剑取出来了。

弯月,月明。

长剑出鞘,剑光在霜白月色下似是透着冷气。

冷如梅紧握剑柄,开始舞剑。

她已经很久没有舞过剑,如今已有些生涩,而贵妇的装束同样阻止着她做出大开大合的舞剑动作。用剑的时候当着窄袖,但如今她的袖子却很宽大。长袖越宽大,上面用金线绣的花纹才会越多。

长剑舞动,剑气逼人,竹叶簌簌落下。

贵妇头顶的发髻开始散乱,花簪华胜也开始松动,簪尾点缀的宝石乱舞相撞,环佩玎珰。

很快,她的气息开始紊乱,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,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,让她显得有些憔悴。然而,她依旧没有停止。

她舞着剑,一遍一遍问自己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她这么做,究竟对还是不对?

没有答案。

她想起多年以前,同样的月夜。

“我,冷如梅!”

“我,沈钰!”

“我,仇漫天!”

三个人的手叠放在一起,异口同声道:“此行当锄强扶弱,行侠仗义,生死相依,不离不弃。”

他们大声喊着自己的理想,背着包裹,准备去江湖闯荡。他们喝了好多酒,你枕着我的胳膊,我压着你的腿,在一片桃花盛开的林子里,大醉一场。

不过是黄粱一梦。

太久没执过剑,冷如梅很快便体力不支,鬓发散乱地跪倒在地。

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只觉得心被一只手握住,闷得她快要窒息。

蔻儿,若是你不出去,便不会对外面有任何念想,将来,也不必似我这般狼狈。

慕念安躲在翠竹后,她静静地看着冷如梅倒下,没有去搀扶。她甚至连呼吸都很小心,仿佛自己从未来过此处,也从未见过此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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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初六,是个阴天。云层厚得几乎快要从天上掉下来。

宁熙又开始跟着田嬷嬷学习了,只不过这次学的不是仪容仪表,而是如何去做一个太子妃。从那夜溜出去后回府的第二天开始学习,她已经学习了七日。

整个学堂,只有她一个学生。

宁熙端坐于书案前,田嬷嬷站在台上,一板一眼地讲着。田嬷嬷上下张合的嘴唇将她脸上的皱纹牵扯得更加狰狞。

宁熙双眼盯着田嬷嬷看,表现出很认真的样子,可若是仔细观察,会发现她眼神涣散,根本没在听。

她心里想着仇野。

不知道是不是窗户全被钉上木板的原因,仇野已经有七日没来找过她。

宁熙有些担心。

会不会以后都不来了呢?

这样想着,她鼻尖开始发酸,嘴唇颤抖着,难过得几乎快要落泪了。

田嬷嬷讲的东西很无聊,诸如身为将来的皇后,不能嫉妒,不能跟后宫的妃子争宠,要学会如何母仪天下之类的东西。

宁熙一点都听不进去,她满脑子都是西湖的水,泰山的青松,大漠的黄沙,草原上的牛羊,还有那本她没写完的游记。

闺秀们住在小楼,自是不通情/事,是以在出嫁前家中人总会牵着她们的手多说两句。

宁熙也不例外。只不过教她这些东西的既不是阿娘也不是慕姑姑,而是田嬷嬷。田嬷嬷自然不会牵着她的手絮絮叨叨,语气也不会多温柔。

田嬷嬷不带任何感情地说:“到时候太子妃就躺在床上别乱动,老老实实把自己交给太子殿下就好了。他若是脱你衣服你别挣扎,摸你你也别乱动。会有些疼,忍忍就好了,新婚之夜就是这样。良娣和宝林都未能产下一男半女,你当多努力才是。”

宁熙只能木木地点头。

她不明白,为什么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非得脱衣服,只因为他们是拜过天地结过礼的夫妻。两个人怎么能跳过相识和相知的过程就脱衣服呢?

她也讨厌“交给”这个词,好端端的一个人,为什么非得交给谁,简直莫名其妙。

宁熙不说话,她只能这样无声地抗议着那场即将到来的婚礼。

田嬷嬷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,但宁熙心里却开始思考起别的事。

相识,相知过后呢?或许是相爱。

相爱是什么?宁熙不知道。她自小被关在小楼里,不懂男女之情究竟是何物。

虽然偷偷读过《西厢记》,却不明白崔莺莺和张生的感情,只是钦佩崔莺莺能违抗她所不想屈服的命令——可惜那本《西厢记》还没读到一半就教人发现没收了。

当然,宁熙也不需要懂情/事,因为在及笄后,她就会被要求着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合。既然如此,懂与不懂,显然没那么重要。

夜已深,明月被一层浓雾遮盖,宁熙还待在书房。田嬷嬷说她今日听课不认真,要求她将今日讲的东西都抄十遍。

不让回房也好,至少书房里有窗户,能通风,房里窗户全被钉死了,夏季的余热还未褪去,待在不通风的屋里,能把人闷死。

烛火轻摇,夜更深。

宁熙还在抄书,此时困得上下眼皮打架。

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宁熙往外一望,还以为是宁婉又好心地过来帮她抄书呢,却不曾想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宁熙呆住了,她还傻乎乎地坐在原处,蘸墨的毛笔点在宣纸上,洇开一大块墨团。

直到仇野轻声唤她姓名,她才如梦初醒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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